魏慕月/明天別再來敲門?為何陪伴憂鬱症的人如此困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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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 Man Called Ove IMDb 7.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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憂鬱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繩子,無盡地箝制住自己人生中最後一點微薄的希望。就連趴下貼著地板呼吸,都令人沉重得彷彿快要死去。
護理師,請問他這樣是正常的嗎?我們什麼壓力都沒給他啊!我甚至不敢跟他談任何工作的事,為什麼他看起來還是那麼脆弱?我很想叫他不要整天躺在床上,但又怕他受不了。還有,醫生開的藥真的有效嗎?
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憂鬱症病人的家屬焦急不安的詢問,我總是必須耐心的解釋。但無論怎樣說明藥效需要的治療時間、陪伴的原則、治療憂鬱症的方式,談來談去,似乎總有一股難以說明的困惑,在陪伴者的日常生活中每天不停上演。我想了許久,直到有一段時間,自己也因遇到生命中的困境,而短暫陷入憂鬱情緒中,才深刻體會到憂鬱與心理連結的意義。
憂鬱是一種心理位置,而非現實的真正距離
憂鬱並不是現實世界中與旁人的真實距離,而是一種在心理上對他人、對世界的沉默與封閉感。對自己的無力、對事情的妥協、規則、衝突、自我的原則與堅持,在挫敗、現實的失落感中相互抗衡,被自己所淹沒。最困難的就在於,身旁的人經常不知道,在「純粹的支持傾聽」和「叫他好起來」這兩端,站在哪一個點上才是最剛好的距離?
幾天前看了一部瑞典電影《明天別再來敲門》,片中描述一位晚年喪偶的男人歐弗,因為失去心愛的太太,人生大受打擊,每天都活在憂鬱與哀悼的情緒裡,失去了與他人連結、愛與陪伴的能力。孤獨與封閉的情感,讓他暴躁的對待鄰居和自己,充滿防衛且無法表達真正的感情。許多人因為難以承受他的情緒,只好維持一種尷尬而無法接近的距離。
歐弗曾一次次試圖自殺,卻又都因為「剛剛好」的敲門、意外的發生、他人的求助而宣告失敗。隨著時間過去,真正能留在他身旁陪伴他的人,似乎都必須有擁有一種能力:那就是維持著一個「不被他的情緒所嚇跑」,卻也必須能「在關鍵時刻給他適度撞擊」的人際距離。這樣的陪伴,能讓關係更有效的滲透進去,當他被現實的事物喚起時,也開始轉而關注外部世界真實發生的事情,以及他人和自己之間的連結。
溫柔卻不失立場的陪伴
在電影中,每當歐弗決定好要自我了結的時候,卻總是會遇到門外來敲門的人。那樣的「遇到」和「碰巧」,很像治療師在治療室陪伴憂鬱者的過程中,給予患者適度現實的提及和呼喚。現實感的提供必須是在一種「既非只是鞭策,也非只是退讓」的距離中,維持著某種平衡架構。敲門,是給予現實的呼喚,適度的撞擊,同時也是某種設限。
如果只是小心翼翼的和對方相處,最常聽見家屬抱怨的就是:
我知道不能罵他,可是如果不罵他,不告訴他不要這麼做,好像我們什麼都不做,只能看著他一直從黑洞中掉下去。罵了他,又怕他脆弱得跟玻璃一樣,難道要一輩子看他在床上躺著要死不活的樣子嗎?
這就是陪伴憂鬱者最困難的地方。要忍著不停席捲而來的無力感,焦急的在心中來回踱步,總是試圖想做點什麼能讓憂鬱症的人更好,才能拉起彷彿在水中已經快要被溺死的愛人。
比較好的方式,是在這兩者當中試圖尋求平衡的態度。比方說,在彼此關係建立還算穩定的情況下,我們或許能試著這樣說:
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做點什麼?因為我很擔心你。
我帶了好吃的炸雞來,你想不想吃一點?
我知道你很痛苦,但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用割腕的方式了,因為這樣我會很擔心你。
如果你需要我,我會在旁邊陪伴你。
你要不要起來洗個澡或泡個澡?我有準備你喜歡的精油。
因為你最近狀況真的不是很不好,我才會叫救護車把你送醫,讓你住院。
當對方提及自殺自傷時
讓自殺風險高、需要住院的憂鬱症患者強制就醫,同樣也是一種提供現實感。如果只是一直處在不知所措、小心翼翼與憂鬱者相處的狀態中,有時對方反而更可能感受不到,真實世界中旁人陪伴的距離與意義為何?失去了自己在現實中的立足點。
另一方面,也不要過度害怕討論「自殺、自傷」的話題,如果當他主動談起,要掌握的應該是陪伴的態度與方式,而非去評價他的行為或否定這個話題。不要罵他,不要對他說:「我們為了你做了那麼多事情,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?」也不要不知所措的回應「你不要自殺啦,這樣我會很害怕,你不要讓我們傷心。」
試著和他一起溫和地討論「是什麼事讓你決定這麼做?」「如果真的要這麼做,你會用什麼方式?」一方面使他談論起自己的感覺時,能夠有機會緩解「不被允許、不被理解」的感受,另外一方面也能更確切掌握、甚至評估他自殺的風險程度,以及可能會使用的方式,或許就有機會在憾事發生以前,採取更適當的防範或處理措施。
在陪伴上維持溫柔而堅定的態度,例如:感謝他願意告訴你,但也真誠地表示自己的擔心,仍舊鼓勵他繼續維持治療,同時也告訴他我們會陪伴在旁的心意。必須要一邊走、一邊思考、一邊陪伴,也要一邊預防,然後適時的給予設限、給予現實的呼喚。這是一種非常困難的能力,因為需要隨時都能夠調整自己、有彈性地改變,並評估自己與對方的狀態。
陪伴者,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群
很常遇見一些憂鬱症家屬,支持系統較單一、不足,一談起憂鬱症家人便淚流滿面。這些眼淚的成分很複雜,有對家人的擔心,同時也有無力的傾訴、起衝突的罪惡感,又帶著一些再也難以承受的潰堤。因為大家關注的焦點,往往是那個「確定已經生病的人」,照顧者的「需求」卻經常因著現實、經濟壓力、責任角色等,而被遺忘在人間異語的角落中。自己的情緒,很難確實受到他人細心的照料,只好經常在無助感與被憂鬱情緒拉進的漩渦中,來來回回地擺盪。
所以,別忘了照顧自己,適時的切割情緒,並且接受自己的能力其實也是有限度的。告訴自己:如果因為尋求喘息的空間,有時必須暫時切割、放下對方,也是為了未來雙方再次陪伴的可能。該就醫的時候就要就醫,因為自己或許也一樣是需要尋求幫助的凡人而已。
如此,或許在這漫長又反覆的醫療、陪伴自己與他人的過程裡,就有機會讓低落的情緒,在這如夢似幻的婆娑世界中,重新綻放和甦醒過來。拿出信心邀請所愛的人,願意再一次提起面對世界的勇氣,試著聞見身旁依舊存在,未曾飄散的花香吧。
(作者為精神科護理師,本文授權轉載自「獨立評論@天下」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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