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之瑜》無厘頭狀態的政府
http://opinion.chinatimes.com/20170104005547-262105
當文字、符號、記憶、規則都只有當下的意義,以前的全不算數,以後的都重新來,這樣手段所建立的國家認同,也只能持續瞬間。
總統府為了增添春聯的本土感,而對「自冉」此一非詞彙的誤植,反映的不只是台灣文學問題,而是台灣的整體文化問題。總統府恣意編弄詩人賴和的文字,即使受到檢討卻表現得滿不在乎,其心態就像中學生恣意編弄納粹符號一樣,是想藉著編弄過程中的乍現一下,滿足對主體性的渴望。
如此為了當下的目的與快感,就無所顧忌,是台灣政治文化反制、反智與反治的體現。
在台灣,幾乎每一個決策,從幾百億的生技投資要給誰,到幾百萬勞工放假怎麼放,再到幾百篇造假論文及作者們怎麼處置,其間的決策規則,幾乎都必須由零開始協商。也就是,從來沒有哪一條規則,是真正被當成規則的。
在一個規則形成到適用的過程中,永遠會出現(自以為的)「有力人士」,根據當時的狀況、相關人物的關係、政治的信念、利益交換的機會、派系的均衡折衝,開始替規則訂新的但書,而且在每一個環節都攪弄不疲。
所以,台灣的公共治理體制中,聰明人不會拘泥於慣例,也不相信慣例,更記不得慣例。愈是政壇老手,愈是知道事情不到最後走完,永遠還有機會。這就構成了一個絕對「反制度」的文化習性。
為了改變規則或虛構規則,最容易的手段就是透過人格謀殺、政治正確、造謠等方式煽動輿情,因此就構成了「反智」的文化習性。
所以,公共政治的內容淪為臨時的分贓、鬥爭、動員而已,面對選民充其量成為一種儀式,本質上只能是一種「反治理」。
反制、反智與反治使得沒有哪一件事,可以事先預期其發展,上焉者抱著抽籤的心態等結局,下焉者無孔不入地找管道影響結果。既然不能預期,就不能進行長遠的規畫或投資,即使規畫,聰明人都會知道規畫可以改變。整個治理體制陷入一種「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」的焦慮之中。每一件事都得回到起跑線,都不能落後,都必須錙銖必較。
但是,到底為了什麼長遠的目標而爭搶,付之闕如。一窩蜂的爭取,一窩蜂的政治正確,都是曇花一現。
總統府可能沒有想到,自己隨隨便便地歡樂剪貼人家說是賴和的一個詞彙,跟中學生隨隨便便地歡樂展示納粹的符號說是表達反專制,在認識論上是一致的。擁護黨中央的官員、學者把中學生對納粹的無所謂,歸咎於國民黨遺毒,他們絕不會把總統府操弄看似本土的符號這種無厘頭,也歸咎給蔣介石。因為在台灣,每一件事都是另一次鬥爭,都需要換規則。
如此不斷摧毀規則可能性的政治文化,最後就是累積千萬條且不斷新增、相互矛盾的規則,惡徒無所不能,善者無所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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